隐语
查理笛清水文，现实向。字数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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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不要真的就这么离开我了啊。”
乔尔卢卡就那样，像个孩子一样，看着莫德里奇通过安检，拎起行李，向更远一些的地方走过去，头也不回地。他站在刚刚和对方拥抱话别的原地想着，“下次见面很快就会来了，到时候他一定已经是受世人瞩目的顶级球员了。”而自己和他不一样，远赴俄罗斯大概不只是因为比利奇，乔尔卢卡比谁都清楚自己的雄心壮志并不是成为最好的，而是成为最问心无愧的。冰天雪地在等着他，举目无亲在等着他，籍籍无名也在等着他。
有时候乔尔卢卡扪心自问，到底是为什么没有能留住那个刚刚远去的人呢？可能是因为自己不想让他受半点不必要的委屈，也可能是因为对于莫德里奇的能力和将来的地位大家心里都有如明镜一般。
乔尔卢卡就这样兀自想着，想了可能有了一会儿，太过认真入神以至于忽略了衣服兜里手机的铃声。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挂断了。来电人的名字格外熟悉，于是他回拨过去。
“卢奇安诺，怎么了吗，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没，这倒没有。刚刚忘记告诉你了，到了马德里之后我会给你发个信息之类的报个平安，不用担心，叫叔叔阿姨也别担心了。”
“没问题，一路顺风，祝你好运啊！”
“你也是，拜。”
这通电话可能只有十几秒而已，却让乔尔卢卡足够欣慰了。他脸上挂着微笑和血色，跟几分钟之前像是变了一个人，时常显露出忧郁深邃深情的偏灰的绿色眼睛也亮了些。他紧握着手机却没点开锁屏，没什么必要，有什么事情它自己就会亮起来。
莫德里奇曾经半夜跟乔尔卢卡坐在床上一边打游戏一边吹起了牛皮，说什么“咱们两个绝对能成为这个国家最牛逼的足球员，就是国家队上赶着招那种的牛逼。”旁边的乔尔卢卡盘着腿，全神贯注于游戏中的传控调度，比较有意思的是，那时候乔尔卢卡在游戏里的脚下技术比真正在球场上好了不少。
“哎卢奇安诺，你这个前锋不行啊，是不是你不会玩？”
“不能吧，我用的舍甫琴科啊。”
“那就是你不会玩了。”
比分最终是3-1，乔尔卢卡让来让去水来水去也没能再多让身边坐着的这个游戏盲多进半个球。
他安慰：“没事啊，你在场上踢得好。”
“也对，一对一你防不住我。”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小时候爸妈给我讲过中国那边有个矛和盾的笑话。”
“是什么？”
“我忘了。”
大概两秒钟的尴尬沉默之后两个人一起发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声，可能笑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很多时候乔尔卢卡回想，要是莫德里奇是个姑娘该有多好啊，但是又觉得，要是他是个姑娘，那他们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对方了。
然后突然一下乔尔卢卡严肃了，莫德里奇也收敛了笑容，他们就那样在酒店不够明亮的灯光下盯着对方的眼睛，但是却不知道在盯些什么。莫德里奇的肩膀被一只大手结结实实拍了两下，手的主人发话了。
“卢奇安诺，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球员，和你一样。国家队上赶着招那种。”
不知道为什么，很久之前那天晚上的这个片段现在突然又重新在乔尔卢卡的脑海中鲜活生动了起来，他站在安检处外面，没有目标的把目光投向里面，只是觉得有点讽刺而已，就那么一点。
飞机起飞之前很久乔尔卢卡就离开了机场，载着自己的父母往家里走。他们说，韦德兰，妈妈晚上给你做饭。一路上风平浪静，一家人鲜少交谈，乔尔卢卡父母也许是看出来自己的宝贝儿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阴霾，作为隔了几代的长辈完全无从安慰这点才选择了安安静静待在车里，就坐在后一排，从车前面的后视镜里看着孩子认真看路的脸。
“韦德兰，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们，一直都爱。”他没有回头，只是通过镜子看着父母回复道。
“噢对，卢卡说不用为他挂心，等他到了马德里自然会来消息的。”这时候他便已经把视线重新转回去看着路面了。
“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现在家里还有什么菜？”
“没事呀，不够了你妈再去买点。”
乔尔卢卡的手机直到隔一天清晨才响了起来，莫德里奇发来了一条信息，带着定位：我到了，一切都很好。昨天下飞机恐怕家里已经是深夜，就没给你发信息，不用担心。定位在西班牙马德里。
乔尔卢卡被吵醒看完短信后精神矍铄，翻了个身，床板吱吱呀呀。他趴在床上飞速回信：收到，多在马德里吃点好的！过了一会，对方只回了一句话。没问题。
萨格勒布有几家口碑极不错的披萨店，每家都各具特色，乔尔卢卡和莫德里奇两个人从还在萨格勒布迪纳摩时期就最爱光顾那家稍微远离市中心的一家。那家店的背景音乐总是舒缓却有力，不像其他那些店面，照莫德里奇的话说，闹心。每每回到萨格勒布时，他们两个总会搭伙来这里吃点什么，其实点的菜品每次几乎都是一样，无非是双拼披萨，鸡肉沙拉之类。
老板看到来的人，放下手里的杂志，他发问：你一个人来的，小个子没跟来吗？
“是啊。”
“他是生病了吗，瘦瘦小小的孩子，总在外国打拼，病了也是常事，对吧。”
“也没。他转会去西班牙啦！你可真是一点都不看足球。”
“我还真是对那个不感兴趣。西班牙可不近。你是不是也要一起去呀？”
“不是，他一个人。我要去俄罗斯的。”
老板便沉默不语。乔尔卢卡倚靠着吧台站着，也沉默不语。老板坐在吧台里面，就那样稍微抬头，从眼镜上面那边空当里看着乔尔卢卡。
“那你肯定会想他咯？”
“给我倒杯酒，随便什么酒都好。”老板的话就这样被有些突兀的打断，看起来只是不经意，实际上乔尔卢卡心中不能再刻意了。
“酒来啦。”
“想啊，已经在想啦！哈哈哈哈。”乔尔卢卡喝了不小一口，喉咙里好像还噎着些液体的时候便如是开口，满心满脸全是打趣。
“没事，打打电话！还要点那些菜？”
“不用不用，今天只要一份沙拉就好。”
“韦德罗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个菜叶子比之前的好吃了点？”莫德里奇嘴里塞着东西，只是挑着眉毛，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乔尔卢卡。“我是说真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很久没吃的关系。”
“不知道，我还没吃沙拉呢，我倒是觉得披萨很好吃，我给你切一块吧。”
这是一个陈述句，并不是疑问句，他便抄起刀叉铲，往莫德里奇的盘子里放了大概有三块不同荤素分配的披萨角过去。“真的，你快尝尝啊，别光吃沙拉。”
“嗯，确实很好吃。你说是不是因为英国东西太难吃了？”
“肯定有原因。”
食物占据了他们两个的大脑和口腔，直到盘子见底他们才放缓速度，想起了一些要跟对方重新谈谈的事。于是他们同时开口。
“嘿韦德罗。”
“嘿卢奇安诺。”
“你先说。”
最后还是乔尔卢卡先闭嘴了。
“其实这样我倒有点不知道跟你说点什么，之前咱们也谈过这件事了。我一直觉得皇家马德里是最好的俱乐部，你知道。我没法不转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韦德罗。”
“我明白。”
“好。”
“苟富贵，莫相忘啊，你可能要成为最牛逼的后腰之一啦！”乔尔卢卡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会眯成一道月牙，透过睫毛依稀看到发光一样的眼睛。这次他依旧笑的好看极了，但是莫德里奇注意到，这次他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光芒了。
“那怎么可能忘啊，对吧！”他又叉了一大口沙拉，放进嘴里的一刹那才想起来，这是最后一口，对方好像还没来得及吃。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没事，下次来再点。”餐费和小费又已经摆好在桌子上了，每次都是这样，莫德里奇总是问乔尔卢卡为什么总是他结账。得到的回答一直莫名其妙，他说：这点小钱我当然付得起。
“老板，你们这里沙拉的菜叶子可真好吃。是换了什么新的菜吗？”
“好几年了，没换过，应该一直是这个味道吧。”老板已经重新坐好看起了杂志，他扶了扶眼镜，不带抬头的简单回复了这句夸奖。
等到又一些日子过去，乔尔卢卡便已经身处俄罗斯了。
他知道这支队伍里有至少两个自己熟识的好哥们，但是依旧觉得好像是活在格陵兰岛一样，甚至更惨，至少格陵兰岛上没人，你还能自我安慰一下，你的孤独有理有据。他没把这点心思告诉比利奇，反而给莫德里奇去了个短信，他说：“莫斯科太无聊了，都没什么人。”
“你要不养条狗看看会不会好点？”
“这主意好，不是我说，卢奇安诺你脑子真好使。”
乔尔卢卡便起身，四处导航，找到了宠物商店。他问店员会不会英语，答会一些。乔尔卢卡暗喜，自己也是会一些。他几乎没怎么挑，便看中了一条秋田犬，他想着一条看起来就温暖的狗，在俄罗斯这种地方肯定会像个太阳。
“先生，它叫Oscar。”店员把装着狗的小笼子送到乔尔卢卡的车上，叮嘱着他一些小事情。
“好的，有问题我会联系你们，谢谢。”
“欢迎下次光临。”
“你好啊Oscar，以后我就叫你Oski了，可以吗？”
它没应声。
“好的Oski，我就当你默许了。”
“卢奇安诺，我养了一条秋田犬，取名Oski，是一种格外有趣的狗，确实感觉好很多了。”附赠了一张乔尔卢卡和狗的合影附件。
“这狗是不是心情不好？看着不太搭理你。”莫德里奇回信。
“还没适应新环境，过两天就活蹦乱跳啦，店员说的。”
“那就好，我现在有点忙，接下来有采访，等晚上再聊，我在这里都很好。”
“好，回聊。”
多年之后他们重新一起身披红白格子衫，站在法国的场地上，乔尔卢卡心里全是不舍和自责。那时候莫德里奇挡着眼睛从他身旁走过去，他没一点停留。乔尔卢卡心里想，他怎么能不停在我身旁，就算一下呢。很难说他把这个金发小个子一把揽过来的时候到底是出于哪个原因多一些，但等他自己分清楚前因后果的时候，他已经吻在莫德里奇金色发顶了，只有一瞬间而已。
回到旅店，他侧着身子，一言不发看着莫德里奇背对自己坐在另一张床上，低着头，呼吸不顺畅。
乔尔卢卡心里想着，想终于告诉他，我爱你啊，我爱你。这句话几乎已经冲到唇齿之间了，但最后却换成了不痛不痒的鸡肋安慰。
“我没事韦德罗，你好好休息吧，你受伤了。”
“好。”
“睡吧，我关灯。”
“好。”
“卢奇安诺，我爱你。”
“你叫我？”
“没事，我说我腿有点疼。”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