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小吉

总给山猪做细糠

与小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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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去烟台参加某个高中同学的朋友的葬礼。

小王认识这个人,名字叫小尹,他们原来机缘巧合跟朋友或者同学搭伴一起唱过KTV。小王记得小尹唱歌蛮难听的,带一个塑料眼镜,霸着麦翻手机歌单。他们共同的朋友跟小王说,没事的,反正就一次,小尹就是这么个人。那时候的小王没多说什么,在角落里吃了美团赠的半桶爆米花。小尹说,他有一个习惯,总是一口气喝完一瓶水。于是他照着这个习惯做了,他喝到最后的表情有点牵强。但是他没多说什么,最后拧上瓶盖把塑料水瓶扔进垃圾桶,发出一个“啊”的声音。

小王心里说,其实没必要这么tag自己吧。但是他没说出来,他那时候默默吃着爆米花。

他现在站在小尹遗体前面,这个小尹没有戴眼镜,比高中的时候看起来瘦了好多好多。实际上可能大家高中毕业也没有个七八年,但是生活可能真的非常可怕。小王觉得他的死因比较戏剧化,他原来小区的一个老奶奶好像也是这样死的:小尹是在上厕所的时候拉屎太用力脑血管崩开死的,俗称脑溢血吧。他不懂,只知道血多了,就是溢血,脑子里血多了,脑溢血。

棺材里的小尹嘴巴里叼这一个铜钱,还有一个杏核,听说有讲究,小王不太懂这个,没多问。他站在队伍最后的最后,作为一个真正的旁观者,目睹了一个人的一生在自己面前结束。从今往后恐怕没有除了他父母以外的第三人为他落泪了,他的人生结束了。他的父母去世的那一刹那,小尹就再也没存在于这个世界过。

小王想,不知道成年之后的小尹会不会依旧像高中的时候一样告诉同事们,自己习惯一口气喝完一瓶水。

生活这个东西对小王而言没有网路青年说的那么不堪吧,他自己这么觉得。他在一个酒店上班,工作非常清闲,每个月稳定在三千五左右的工资,干的活只是帮旁边前台的年轻美女们买几瓶雪碧,或者帮旁边前台的年轻美女们搬打印纸,或者帮旁边前台的年轻美女们寄存行李。

他觉得也行吧,同事们不是特别傻逼,比自己上大专那会好多了,那会的傻逼是真的傻逼,有一股不谙世事初生牛犊的那种刺鼻恶臭。他想到一半,主管拍了拍小王肩膀说:小王,你先去吃饭。每天听到这句话的小王总会有长达半个小时的真正开心。但是员工通道很潮很热,夏天快入伏了。小王回答:我不饿啊,我一会去后面吃个面包就行了。实际上他不愿意下去,他觉得太热了。真的太热了!

他在大堂上班,每天很多人来来往往。前两天遇到一个男的,住在贵宾套房。他问小王:你要是能陪我睡一晚上,我得给你多少钱?不过这是一个个例,他觉得大家多多少少还是正常的,同性恋他也不是没见过,素质可能也没有这么低下。他心里想,如果报价很高的话,睡一下应该也没事吧,大家都是男的,能有什么用差。

小王上半身趴在台子上看另一边的前台年轻美女,她们一天平均上12小时班,没有一分钟能放松精神。

真的太惨了,以后投胎真的还是得投个男的,他突然想回家拜佛修道谢天谢地。

前台也有一个男的名叫小张,他一周可能要上三个夜班。小王跟他上夜班的时候,小王眯着眼睛睡觉,小张从天黑忙到天亮。天亮之后小张站起来,顶着半米黑眼圈对客人说,您好,入住是吗,请问有预定吗。小王不忍心,他偷了两个桃子塞给小张,说:你吃了吧,我刚尝了一下还挺甜的。

最近网路上好多人骂来骂去,很难看。作为一个爱国的人,小王真的觉得这些人有一点点面目可憎了,他跟朋友小赵说:你说这些人是不是白眼狼?国家养他们这么大,说骂就骂。哎。

他叹了口气,两个人在鲜芋仙吃两碗红豆牛奶冰。

小赵是小王新认识刚一两年的朋友,他们在酒吧看球遇见的,两个人觥筹交错的骂多特蒙德,后来他们因为骂多特蒙德这件事大打出手,再后来两人爆头痛哭。两个人拍着对方的后背拍的梆梆响,他们蹭蹭鼻涕:原来是一路人!后来小王和小赵就认识了。小赵是个英文补习班的小老师,每天面对四五年级的小屁孩,这些小屁孩出双入对的来教室上课。小赵下课给小王打电话说:小王,日子真的太苦了。

他们正在等他们的红豆牛奶冰,鲜芋仙太慢了吧,他们两个人嘀咕两句。小王跟小赵形容自己在微博上看到的那些年轻人,小赵听了,他端着盘子和冰坐回来之后安慰小王:有什么呢?反正跟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你这个月工资发了多少啊。

小王把自己那碗端来:也是啊,确实没啥关系。我这个月发三千三啊,说是扣养老保险了,谁他妈的知道呢。我都觉得我活不到用养老保险那天,交个屁啦。

红豆牛奶冰慢慢开始从碗底融化,变成红豆牛奶汤。小赵掏出手机,他给小王念银行短信:您尾号7901的储蓄卡于2017年7月13日存入人民币3086.6元,余额6309.0元。是不是挺他妈的操蛋的,上班这么久了还没存一万呢。

小王也看了看——他可能好点吧,他存了八九千了。小王说:那好吧,那今天吃冰我请客吧!你注意身体,住院花钱太快了。

是啊是啊,小赵回复他。我真的死了我也不住院了。

小王想到自己的外公,有点痴呆,大小便失禁,轻微脑血栓。他一瞬间有一点不开心。他吃完冰,跟小赵道别。等了10分钟地铁去一趟医院。

他的外公坐在走廊差不多尽头的那间病房门口扭过头来冲小王咯咯笑,他有一口黄色的牙,还有满脸褶子。这时候小王想起来小尹了,他跟坐在坐便器上拉屎的外公说:哎,我来啦,我来看你啦。外公还是在笑:哎,你可知道来看我啦!

我怎么会忘了呢,我怎么可能再忘了呢。

小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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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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